​死了都要留一段子：一声驴叫，西晋怪人王济荒唐落幕

死了都要留一段子：一声驴叫，西晋怪人王济荒唐落幕

孙楚扶膺大恸道：“武子，武子，我孙楚一生诗文，为世所轻，惟独你对我的评价，让我始终珍藏于胸！你夸我‘天才英博，亮拔不群’，呜呜，武子啊，武子，你凤音清声，犹如昨日！武子，你还夸我的《除妇服诗》，赞叹说此诗‘文生于情，情生于文’，我二人昔日共榻叹赏之状，历历在目！”

涕泗横流间，孙楚夸张地高举双臂，吟诵道：

“时迈不停。日月电流。神爽登遐。忽已一周。礼制有叙。告除灵丘。临祠感痛。中心若抽。”

听到孙楚如此冬烘地在丧礼上吟诗，众人皆收泪，从悲伤中回过味来，感觉到有些滑稽。

孙楚哭毕，跪对灵位，眼泪依旧汩汩：“武子，往昔与卿交游，卿常爱听我作驴鸣之声，如今，你我阴阳永隔，请听我为卿最后作驴鸣。”

孙楚 画像

于是，孙楚挺直上身，捏住鼻子，抽缩着脖子，继而双手伏地，模仿驴鸣之声。

荒唐放纵，在魏晋士大夫中间习以为常。饶是如此，孙楚几声驴鸣过后，体似声真，惹得在场好多宾客都忍俊不禁，笑了起来。

楚王司马玮青年王爷，肆无忌惮，仰头哈哈，属他笑声最大。

孙楚收泪，擤了擤鼻涕，回头看了看哈哈大笑的众人，恨恨道：“老天真是不公平！诸君不死，而让王济先死！”

王浑有丧子之痛，司马亮厚道王爷，两个老头依旧泪眼未干，皆向孙楚拱手，既表歉意，又表谢意。

孙楚从地上起身，一抖袍袖，不顾而去。

王浑 画像

秋风瑟瑟。人群重新安静下来，如同风浪平静后的麦地一样。

人死了，如同死去植物一样，如果有子嗣，就似撒出去的花粉。死亡，是人生不可或缺的必要形式。活人们各种各样有意识的悲伤，有时候能完全真诚地向他人表达出来。在丧仪上，活人通常用这种真诚，来表达他们在内心深处的自我哀悼。

“公主驾临！”

随着一声长喝，王济正妻常山公主的仪仗滚滚而来。公主本人，乘坐前驾两头骏马的赤色罽軿车，其后还有婢女数百，皆夹车步行跟从。

除了王浑和汝南王司马亮以外，在场众人皆匍匐在地，跪拜这位武帝宠爱的公主。

常山公主四十左右年纪，梳太平髻，七䥖蔽髻，发插步摇，簪珥不废。她身上一袭孝服，带珘挂着一块闪闪发光的纯金辟邪首。

常山公主 画像

　 她高昂着头颅，在秋阳下，脸上满是一层茸软汗毛，表情气鼓鼓的，撅着嘴。她悲哀的表情，因为两只空洞的眼睛而显得怪异――公主前几年闹眼疾，基本失明。她胸部鼓凸，腰身肥硕，举手投足间一副蛮横气派。

王济与常山公主并没有孩子。由于公主以奇妒著称，两个人感情很是一般。

常山公主下车，踱到凶门的正下方，面对着王济灵位，默默无言，静立良久。

跪在灵位附近的几个人偷眼观瞧，发现公主的孝服上点染着好多斑点，有些是猩红色的，有些几近黑色，如同干透的血滴一样，触目惊心。

公主的喉间忽然发出一串冷笑，让在场众人头皮发紧。

王济 画像

“卿在世之时，喜欢几个侍婢的美目，如今，为使卿在黄泉有慰不孤独，我为卿取来侍婢的美目，还望卿能在地下享受那几个人儿吧！”

似乎是自言自语，又似乎是在向着王济的灵位说话。常山公主言毕，从身旁侍女手捧的黑漆漆盒中拿出一个琉璃盏，轻轻一蹾，放在了王济灵位旁边。

琉璃盏内盛满了血水，模模糊糊，能看到几个黑色圆球状东西――那是常山公主亲手剜下的、王济生前所喜的五个美貌侍婢的眼珠！

现场数百人，顿时鸦雀无声。

司马亮（汝南王） 画像

王浑、司马亮二人，饶是身经战阵见过不少死人，看见公主太平时节如此残忍、怪异的举止，也都面露惶惶之色。

默然间，公主忽然嚎啕大哭，哀不自胜。

几个侍女拥过来搀扶，扶着她返回到车上，离开了墓地。

见公主离开，赴丧的人群纷纷站起身，七嘴八舌地轻声评论、叹息。

孙楚学驴鸣让大家发噱，公主剜女婢眼珠让大家生惧。在场众人，心中五味杂陈，滋味万千。

汝南王司马亮搀扶着脸色苍白的王浑，抱歉地说：“我们司马家女，惟常山公主性情最为暴戾、古怪，做此等人的家翁，真难为王司徒您了。”

王浑不语，摇头叹息而已。

楚王司马玮 画像

“想必公主与武子伉俪情深，变而发为妒忌，故而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。”楚王司马玮嘻笑自若，看似解劝，实则嘲讽。

司马亮奋髯大怒：“小子不必多言！吊祭之后，我看你还是速回封地，不要在京都多事，以免祸生不测！”

武帝活着的时候，即使贵为宗室先辈，汝南王并不敢对楚王这个武帝爱子呵斥指责。但武帝驾崩后，新帝继位，同为兄弟的楚王，依旧那副昔日咄咄逼人、凡事皆不在乎的样子，丝毫不知道韬光养晦之道。

汝南王向来不喜欢这位张狂、骄横的楚王司马玮，即使如今他们属于司马皇族同一个阵营，老头子依旧对他心怀愤意。

楚王司马玮年轻气盛，他哼了一声，吊膀摇臂走开。